Silver重申自己想要結束遊戲的時候,監督生投過來的眼神充滿怪異。
你知道臨終前那句沒聽清楚的話是什麼了?後者這麼質問,有別於最初為遊戲世界分之百擬真打包票的態度,那份自信產生動搖:你不擔心是系統出了錯、不懷疑一切只是虛擬世界帶給你的幻覺?
你就──不後悔嗎?
沒什麼可後悔的。Silver放慢了速度,像是在說話的同時思考該如何說服監督生:這份感情該在我離開時劃下休止,而不是留下眷戀和懊悔。
他停頓了一會,語氣轉為從容,顯示他對接下來的話有十足的把握:
──況且我過了幸福快樂的一生。
男孩出神地望向唸著童話的父親,纖瘦的手指掐著見底的厚重馬克杯,顯然沒注意到自己嘴唇上方印著牛奶漬。直到Lilia手上的故事書隨輕柔的聲響闔了起來,Silver才哈地一聲回魂過來。至於他的父親,早已察覺兒子反常地清醒,正倚在床緣等待他的發言。
「……父親大人。」
Silver明白接下來的這個問題注定沒有確切答案,卻無法不問出口。
「在一直保持盛年的妖精眼中,人類撰寫的童話,是不是忽略了其他所有可能性呢?」
「噢,是呀。一輩子只結識一位伴侶,就此幸福快樂直到白頭或死亡,過於不切實際──至少對長壽的妖精是。」
相較自己的戰戰兢兢,Lilia的口吻極為輕鬆,然而Silver明白父親並非打算敷衍自己,因為在對方的一記彈指過後,床邊出現了新的茶具。
「遑論妖精間也存在著平均壽命的差異,那可得是幾百年呢!」Lilia沖起夜晚不宜的濃茶。
「果然……如此嗎?」Silver掙扎地將問題擠出齒縫:「那如果愛上人類,不是會更痛苦嗎?」
「因為一定會分開,妖精會不會對愛上人類的自己感到後悔呢?」
Silver仰著臉等待回答,但Lilia只是自他手中抽走原本的馬克杯,重新塞了冒著白煙的茶杯到他的嘴邊。
「喝吧。」熱水的蒸氣橫在父子之間,使年長妖精的面容變得高深莫測。「汝該口渴了,孩子。」
Silver低下頭,順從地抿了一口,小巧的鼻子立刻為了宛如魔藥般苦澀的茶水皺起:「父親大人,這個……」
「──這茶正是人生的滋味呀,Silver。」
Lilia一本正經地打斷養子的抱怨,過了幾秒又笑嘻嘻地補充:「所有故事在現實皆有跡可循。」
「您想說太深情會變得苦澀嗎?」他沮喪地問,父親竟還是嘻皮笑臉的。
「誤會大了!吾要告訴汝的是,明明知道其中一方必然先離去還是會付出愛、明明知道一定會因為分別悲傷卻還是親手結緣──妖精深情到像被詛咒過一樣呀。」
表情凝結的男孩深深吸氣,當Lilia鼓勵般地伸手撫摸他的銀髮,他便無法克制自己緊擁父親的念頭。
Lilia溫暖的手臂圈在他背上拍了拍,哄嬰兒般地輕輕搖動:「但沒辦法,墜入愛河就是這麼回事。」
「……父親大人,一個人或妖精是怎麼墜入愛河的?」男孩忍不住從懷抱中抬起臉。
然而他問完這句話後,突然就曉得答案了,而那個答案只屬於他自己與他熟知的Sebek Zigvolt──Silver不禁喀喀笑了出來。
Lilia玩味地揚起眉毛,兒子的反應全被他看在眼裡。
「那是有訣竅的。首先要將兩個陌生人湊在一塊,除了和對方擠眉弄眼以外沒別的事好做。」
「接下來要把他們丟到懸崖下一個星期?」Silver舉手提問。
「這法子可比什麼都管用。」
「每天一起練劍呢?每次慶生都一起拍照?」
「簡直再好不過了!」妖精歡呼一聲,睫毛快速地眨了眨。
「那要是立下永遠不會忘記彼此的誓言?」他的口氣又急上不少。
「喔?」Lilia故作驚訝地看著養子:「小夥子瞞著老爹和那個誰私訂終身?」
Silver沉默而堅定地點頭,膝蓋在棉被下晃了晃,他知道自己一定臉紅了,於是將被子拉到能遮住鼻子的高度,Lilia卻大動作地鑽進被褥裡,霸佔了半顆枕頭。
「懂了吧。」父親握住他蜷起來的手背,瞇起莓果色的眼睛咧嘴一笑。儘管露出了非人的尖牙,那仍是Silver記憶中最溫柔的表情之一。
「一如夢境轉譯自現實世界,童話也並不全是虛妄──」
Lilia拖長的語尾像是他過往聽過無數遍的搖籃曲,睏意漸漸攀上Silver的眼簾,在舒適的黑暗徹底包覆意識之前,他隱約聽見父親用今晚最輕柔的音調揭曉:
「──妖精比汝以為的還相信一見鍾情。」
END.
從五章結束就開始寫,寫到官方都開始幫七章上菜了才寫完,雖然說我公私都有不少事情得處理,這寫文進度還真的是不堪耶......
無論如何總算來到正文的最後一章,本章與上一回中央廣場的告白都是我最初想寫的場面,也都為了不偏離原作劇情太多而不斷修改。這方面感謝吾友小飛一直用犀利的目光協助抓蟲,我總說請小飛看文就是遞一把機關槍讓她對我掃射,所以這次我換個說法:我得先自己把自己銬在斷頭台上,在我變成肉醬前她都會無數砸下刀鋒。順便提一下,全文最初的發想來自《Once upon a dream》的歌詞,有感受到嗎XDDD?! 沒有的話我就......說聲SORRY(誠意呢)
評估自己的時間後,決定請另一位友人Ayami協助繪製封面,她根本沒有玩扭迪還是答應我的邀約了XDDDDDDD 讓我們期待她會以纖細柔美的線條編織出什麼樣的畫面吧(怎麼在這裡給人家壓力)
正文全文已公開於個人網誌及在水裡寫字論壇,潤飾過後將集結成本在今年6/3布穀町場次販售,然而刊名......確定不會用現在的名稱,還沒決定好(爆)
預計隨書收錄出一則不公開的番外篇。番外也確定完成後將發正式的刊物資訊及印調,有緣的話屆時再相會囉,感謝看完連載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