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alleus大人,如果在一個偶然的情況下,您有機會回到過去確認自己在意的事情,但無論從哪一段回憶開始調查都沒有斬獲,您會怎麼突破呢?」
脫口而出的時候,Silver才注意到自己相當失態。
撇除幾張照片,他一無所獲,謎底仍然遙不可及。儘管啟動auto模式迅速瀏覽記憶,也沒有更多線索,反而還因為放映室中過於炙目的白光瞇起眼睛。或許他就是這樣錯失情報的。
找東西是有訣竅的呢,比方說:當要找的是一名十六歲的孩子,就不能從搖籃開始找。監督生為他帶來碳酸飲料與薯片,彷彿要幫助他對抗一場沉悶的電影,並熱心地給予意見:既然你都問了Lilia,要不再去跟Malleus打聽打聽?
──於是他現在在Malleus的辦公室裡頭。
等待審閱的公文堆積如山,主君卻慢條斯理地對著稿紙塗改。有一陣子他被交代以私人管道寄出顯然與公務無關的信件,幾乎每個月都以相同樣式的信封寄出,Silver相信Malleus寫的正是當年那些信。他從沒想過要問對方不以魔法傳送信件的理由,倒是起了偷瞄的念頭──不是出於對信件內容的好奇,而是想確認當自己試圖窺探記憶中不存在的事物時,將會看見什麼?這將決定他將揭曉Sebek的秘密,或永遠只能無限逼近真相。
針對他突兀的提問,Malleus先是放下鋼筆,又催動書寫的魔法處理公文。
「首先思考,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和什麼事件有牽扯。」
「恐怕從我六歲過後的人生都與此有關。」
先前密集翻閱相本,讓Silver記住了Sebek身影首次出現的年代──他們從那麼早就認識了。
「看來不是我或Lilia給你添了麻煩?」
Silver嘆了一口氣後笑了:「怎麼會呢......」
Malleus停下魔法,筆跡停在落款簽名處,他準備認真聆聽近侍的困擾。
「你提問的語氣不像是單純的假設而已,」Malleus偏著頭想了想,斜斜地打量他,「倒像出於一段記憶,或者說是親身體驗。」
「事實上,我確實經歷了一些事情,才會有剛才說的那些想法。」Silver仍未將身處的世界即為他的記憶一事全盤托出,但忠貞的騎士面對察覺端倪的主君,亦不執意迴避,「在一場巧合下,我得以重新經驗了一遍自己的人生......像走馬燈一樣。」
「走馬燈?我知道這個說法。人類在臨終時會快速回憶許多往事,像將一盞花燈快速轉過一圈,對吧?」Malleus轉向他,前傾的上身慵懶地倚在扶手上,像準備聆聽故事的孩子,「Silver,難道你打算告訴我,自己已經死過一次?而現在的你是重獲新生?」
「嗯、不完全是。我在現在這個時間點的數十年後死亡,但並沒有復活。」
「那真有趣,不是嗎?畢竟你站在我眼前。」Malleus微笑著做出小結:「你是亡魂,我是你的走馬燈。」
「正是。不愧是Malleus大人,這麼快就理解了。」
「我可還沒接受你在數十年後會過世的訊息。」
「對不起⋯⋯」
Malleus修長的手指繞著垂於頰側的鬢髮,由鼻子哼了一聲,但依然是副興致盎然的模樣,「在這場走馬燈中,我、不,『我們』在你的眼中,有任何像是偽造的部分嗎?」
「⋯⋯這套機制的開發者向我保證,我所見到的一切絕對真實。」Silver默默咀嚼著「我們」二字,沉默片刻後回答:「那個人說的或許是真的,因為在我看來,無論是您、或者父親,都與我過去所認識的如出一轍。」
「人子的技術日新月異啊......」
Slver頷首,承認道:「令人吃驚。」
「那Sebek呢?」
「我想我......可能不像我以為的了解他。」
Malleus瞪圓眼睛,手肘離開了扶手,仰起臉等待他的解釋。
「我察覺他經常在我睡著後盯著我看。」
「噢,確實。」
「原來您也曉得......?」
主君似乎覺得騎士此刻愕然的神情有趣,又偏著頭問道:「你不喜歡Sebek的視線?」
「不,我並不討厭他那麼做,我甚至覺得他......覺得他偷偷盯著我的樣子有點......呃——有點可愛嗎?至少,比平常板著臉的時候好上許多。」Silver說明的同時才整理起自己的思緒,他未曾意識過尋找適宜的詞彙是多麼困難的任務,並為在敬愛的主君面前結結巴巴的自己感到難為情,「我從沒想過,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他會以那種眼神望著我。」
Silver愈發煩惱該如何使自己想描述的畫面更加生動,左思右想終於盼到靈光,趕忙補充說明:「對了,或許就像是在望著您的表情——」
「——你誤會了,Silver。」
未料Malleus晃了晃指頭,笑著打斷他,彷彿聽了一場天馬行空的童話後,要導正孩童觀念的長輩。
「這話由我來說準沒錯,他看著你的眼神,可和看著我時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