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篇試閱】
【其一】
無限列車案過後,竈門兄妹於蝶屋敷休養了好些時日,調整好身體狀態後便開始承接一些簡易的任務作為復健。據天王寺松右衛門所言,要前往的市鎮雖然死亡率高於鄰近區域、但幾乎全數的罹難者都沒有明顯外傷,只消前往當地,辨別案件是否是鬼所為即可。本趟行程的要務,實為探訪因都市快速發展而遷址或改變型態的藤花之家,鬼殺隊本部需要更新這些休憩所兼醫護站的位址及經營者名單,以維持良好的互動關係。
前者對竈門來說再容易不過,抵達目的地後他向市民、商家探詢,根據熱心的人們提供的線索一一查看近期死者的住處和經常出入的場所。到處都沒有鬼的味道,亦無異常濃厚的血腥味,不過到處都瀰漫著清潔劑與藥品的味道。
竈門和民眾確認自己的猜想,最近這個區域的喪禮特別多,並不是發生什麼失蹤或殺人案,而是傳染病盛行,許多老人和孩童受到感染,接著就像蔓延一樣變成整個家族患病,街道之所以冷清的主因是許多人光是咳嗽就咳出血了,沒辦法出門,整個村子在政府命令下接受消毒,即使有過客也都是匆匆而去,像他這樣到處逛來逛去的閒人不多。
既然非鬼肆虐,第一件差事便結案了。竈門接著拜訪地圖上標註的藤花之家,這趟任務除了不停走動外,沒有什麼特別消耗體力的事──其實光是在都會區遊蕩就夠他受得了,擁擠的人群快步穿梭於狹窄街道,商店街插滿斑斕的廣告旗幟,五光十色的高樓大廈與歌舞伎座則散發菸草、酒精與香水混雜的刺鼻味。
有些藤花之家已經看不出來是民宅了,簡直像是一般正規經營的旅社設有櫃台,配置了穿著洋服的服務人員。奔走數天總算稍微習慣市區喧鬧的竈門結束了第二個任務,鎹鴉難得沒有立即發號施令,既然暫時沒有新的指令,他便決定拜訪在淺草的珠世,憑著之前往來的書信及氣息,順利找到被血鬼術隱藏的宅院。
前來應門的愈史郎一副見鬼的表情,看來又打擾到他和珠世的獨處時光了,但竈門決定不理會對方的怨懟,畢竟他雖面有不善、仍散發出愉快的氣味。被許久不見的友人訪問,對這對想活得像人的鬼來說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吧?
「許久不見,看來您一切安好。」
珠世是名醫者,見面就先關心他的身體狀況,竈門描述了先前分別之後的事情,帶著鼓的鬼、罕見集體行動的蜘蛛鬼家族、第一次見到所有柱級別的人物、能做到與列車融合的鬼等等,珠世饒富興味地聽著,對會將手腳縮短的蜘蛛毒尤其感興趣。
木箱喀噠一響中斷了對話,禰豆子醒了,認出對面的珠世和愈史郎,便撐起身體越過茶几,抬手摸了摸兩人的頭。
「妳這無禮的傢伙!」
「禰豆子,不可以沒規矩!」竈門的長男幾乎同時和愈史郎一同叫喊。
「無妨,能這樣子被記得是很幸福的事情。」珠世緩頰:「愈史郎,你也要注意語氣。」
「是!包容大肚的珠世大人最美麗了……」
氣氛正熱鬧起來,外頭卻開始落雨,愈史郎起身將窗子調整為半掩,再度打斷敘舊。竈門覺得奇怪,問道:「怎麼只將窗戶關一半而已呢?」
珠世答:「為了保持通風,而且還有屋簷呢,這樣的雨是打不進屋子的。」
「最近來求診的人,多是帶著肺部的疾病,我們的衣服上可能會沾著病菌。雖然我們身為鬼,並不會被傳染,但對於身為人類的您就不一樣了。」
「原來是這樣,謝、」
「還不趕快向珠世大人道謝!」少年模樣的鬼在走廊上大喊。
「愈史郎!」珠世拿敬愛自己的愈史郎沒辦法,只是例行地叮囑他表現得禮貌點。直到聊到口乾舌燥、竈門也顯露睡意了,外頭的雨都未停,業已到了街道熄燈的時間,屋主邀請竈門兄妹留宿,隔天將招待他們市區才有的早點。
借宿了一晚,陽光才剛曬到被褥,鎹鴉即穿過前晚留著的窗子,啼叫疾呼:南南西、南南西有無數慘案發生!竈門即刻換了衣服,揹起角落的木箱預備啟程。這次恐怕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了。他一邊躲開鳥喙,一邊向屋主們道別;珠世尚在梳妝,只有愈史郎提著剛泡好的咖啡和奶香四溢的吐司到門口送行。
「箱根?你沒問題吧,知道怎麼去嗎?」愈史郎問。
「松右衛門會告訴我的。」
「我不是說那個,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火車怎麼搭嗎?」
竈門一愣,重複道:松右衛門會告訴我的。
釋出了最大好意的愈史郎,一聽這死板的回答,便決定無視珠世的指示。他叮嚀句注意健康、將手上打包好的早餐塞給對方,打算讓不習慣城市的竈門自行摸索如何購買車票,以及於偌大的東京車站尋找正確的列車,不用在白天遮遮掩掩地出門,他樂得輕鬆呢。
我妻善逸老早就注意到在售票口因為佩刀被攔查的竈門炭治郎,暗自為學不乖的同期嘆氣。輕盈木箱被柔軟物體反覆撞擊的聲響、鬼的心跳聲、雖然正在努力辯解卻不帶一絲扭曲的嗓子──儘管偌大的改札口人來人往,明顯的特徵不會受雜沓的腳步掩藏。
「炭治郎!」
「善逸!你果然在附近啊!」竈門同樣透過嗅覺發現同伴接近,立刻求援,同時將站務員的目光全轉移到黃髮的少年身上,膽小如鼠的他一時興起後退的念頭。
我妻硬著頭皮解釋兩人是到處旅行的街頭藝人,不熟悉東京的規矩造成各位困擾真的很抱歉,腰間的刀不過是道具云云,竈門配合著以極富戲劇感的表情展演了段一般人做不到的肢體動作,站務員才總算放過他們。
確認了兩人將共同負責箱根任務,我妻自動擔下買票的責任,拿著車票對照時刻表以及車次、月台號碼、車廂編號時,竈門對其投以佩服的目光,真誠道:「明明對著鬼的時候很膽小,卻能好好應對這種場合,善逸真厲害啊。」
「這種事情,你誇我我也不會高興的啦,而且你這話說得有點刺喔是我的錯覺嗎?」我妻小聲咕噥:落伍的鄉巴佬。
列車準點到來,兩人捏著車票登車,坐定啟程後,竈門拿出愈史郎準備的便當盒和水壺,我妻則被穿著綴有荷葉邊的圍裙的服務員吸引了注意力,他禁不住服務員的推銷,買了報紙、幾顆飯糰和一杯茶,結帳後發現友人正在享用非常洋派的早餐而吃驚,詫異地詢問他是從哪裡弄來那些高價品,那些菜色唯有在洋人多的地方才會販賣,就連他還住在市區的時候都很少見到。
「那我分你一點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咬過的話。」
我妻連忙用飯糰交換夾著煎蛋和火腿、抹著奶油的麵包,吃得津津有味,「真好啊,如果能在咖啡裡加鮮奶就更棒了。」他自顧自地讚嘆竈門吃不懂的料理。
「是嗎?這黑黑的飲料叫咖啡啊?怎麼聞起來苦苦的,還有果子發酸的味道,真的好喝嗎……」竈門吞下飯糰,「我還是比較喜歡吃到米飯。」
「說到米飯料理的話,南方的港口很流行一種叫做咖哩的食物喔,把香料和蔬菜一起熬煮後,將醬汁淋在飯上,而且還加肉呢,可不是碎肉而是一大塊一大塊的紅肉喔,光想像就好奢侈啊──」
「真的,希望哪天可以品嘗到,如果吃很多肉的話,也能快點長高變壯吧?」竈門一派輕鬆地說:「等長高變壯了之後,善逸就不要老是躲在別人後面囉。」
「欸、欸?你怎麼又忽然話中帶刺啊!」我妻擺出惡狠狠的表情,說著臉龐卻越垂越低,肩膀也垮了下來,「我也想變強啊,除了不想死之外,也想強到可以保護別人……」
「雖然我沒有親眼看過,但我曉得你是很厲害的。」竈門嗅到有別於咖啡的苦澀味道,他稍微彎下腰,側著對上我妻低垂的視線,「明明你在蝶屋敷也掌握全集中˙常中了呀。」
「──對不起,說了那種話。」
【其二】
以往需要徒步穿行的東海道,在興建鐵路後,人們行的便利性大增,換了幾次車後,兩人抵達一處遊人眾多的溫泉鄉。從名為湯本的溫泉鄉入口出發,大部分的上坡路段尚有登山鐵道可以利用,卻未能連接到血案密集發生處,兩人必須改以徒步前進。
我妻在被從販賣各式溫泉饅頭的商店街拽回來後便喋喋不休,「不是說好要復健的嗎,怎麼忽然又要我們殺鬼了?」
「是工作就別抱怨了吧。」
「啊──可是都舟車勞頓到了溫泉鄉,卻不能泡。」
「我們得快點到目的地才行,不然會越來越多人遇害。」
「我知道啊!但這可能是人生最後一次泡溫泉了啊!婚都沒結成,還要去什麼大地獄!送死之前至少讓我滿足一下泡混湯的願望吧。」善逸若無其事地大聲道出無恥的願望,旋即以更大的音量尖叫:「不要用彷彿看別種生物的眼神看我!」
竈門其實挺佩服情緒切換速度堪比翻書的同伴,在車上時明明因為自己說錯了話而悶悶不樂,下了車看見販賣點心的小販馬上眉開眼笑,提到溫泉和少女時更吵鬧到不行。
「……是大湧谷。幸好我們已經離開溫泉街了,不然會有人報警的吧。」
「少裝聖人君子了!混湯的話除了女孩子白細的手臂之外還可以看到大腿喔。吶炭治郎你明明也很想看的吧──」
正值青春的少年光聽一番描述就紅了雙頰,「我對女孩子沒有善逸那麼熱衷啦!」
方是雨季,一路都是濕滑的陡坡,起初不以為意地認為和普通山路無異,腳下卻愈發難以施力,漸漸地兩人不再瞎扯,全都奮力地和足底泥濘奮鬥。鎹鴉領著獵鬼人翻越早雲山,他們在中途的最乗寺別院休息,吃掉部份從山腳帶上來的糧食,並從請寺方人員補充水壺。
「越深入山裡,味道越刺鼻,都快聞到頭暈了,這該不會是血鬼術的一種吧?」
「不就是溫泉的味道嗎?我沒什麼特別感覺,你只是鼻子太好了吧。」
竈門揉了揉鼻子,評估了天色,接下來都是下坡,憑兩人的腳程和烏鴉帶領的近路,應該有辦法在傍晚前抵達血案發生地,他擔心一直喊累的我妻是否感到疲勞,但對方搖搖頭,於是又繼續上路。
本以為松右衛門會帶兩人前往一處村莊,沒想到目的地看起來像是工寮的聚集地,白煙覆蓋了視力範圍,有幾處的煙是淡黃色的,建設中的塔狀集汽管分布於被劃分好的區域。
連環血案發生後,已經不見多少工人,我妻在隆隆的蒸氣聲中循著腳步聲找到一名活人,那人名喚小田原,住在相對設備完整的宿舍裡,自稱是溫泉水源開發區的領班。
小田原說明情況時不斷咳著,健康狀況不甚佳,我妻聽了了然,伸手擋下要靠上前的竈門,反正他不需要靠太近就可清楚對方說了些什麼,大嗓門也讓距離不甚近的對話沒什麼障礙。
偶爾炭治郎也會跟著咳一兩聲,但不要緊,炭治郎只是嗆著而已,跟小田原先生的狀況不一樣──我妻如是想。
「此二月來,我們的員工不斷失蹤,起初以為是領了工資就跑路,但這個月還不到派錢的時候,就好幾個人沒有照常上工。」
「管理層覺得奇怪,吩咐我們清點工人,再上繳名單,不過這是為了控制薪資和運過來的糧食,天高皇帝遠的,東京的傢伙還沒多重視我們這裡的狀況。」
由此聽來,不像是自然死亡,竈門和我妻交換了眼神,後者面不改色地說:「我們正是東京本社派來處理此事的。」
「這樣嗎,你們可真年輕……」小田原看了神色扭曲的竈門一眼,暗想可能是硫磺氣體太嗆鼻了,那名眉目清秀的少年將鼻子皺得相當厲害。
「前幾天我們在6號和14號蒸氣井遭都發現了屍體,因為那幾個區域進度落後,我們派員督察……」領班又點了幾個有相同情形的施工地,「他們都還穿著制服,肯定是晚上要離開崗位時遇襲的,對照制服上的名牌,與我們的失蹤名單完全對得上。」
「我們不明白,這裡全是一身肌肉的壯漢,人人都戴著安全盔和鎬子,就算這裡有什麼野獸,一群男人聚在一起,怎麼可能毫無反抗?但工人們全是被啃食得亂七八糟的狀態,有些人身上甚至有無數撕裂的痕跡。」
「每、每具屍體的狀況都一樣嗎?」打著牙花子的我妻眼角已然泛淚。
「有些上個月就失蹤的傢伙,已經看不出來他們是怎麼遇害的了,太慘了,屍體爛得沒人敢靠近──當然也沒人收拾。」
「不要──」在響徹雲霄的高音衝出口之前,竈門已迅速抬手摀住即將放聲大叫的那張嘴。他穩住了方才失控的表情:「我們明白您說的狀況了,小田原先生,可以請您告訴我們發現屍體的位置嗎?如果可以的話,也請告訴我們,那些遇害的人們的住所。」
【其三】
兩人首先去到受害者的房間,取了一些他們生前使用的物品,竈門一一嗅聞記住其氣味,雖然在硫磺味四溢的山谷中,他的鼻子並不如平日管用,他仍認為要掌握住所有線索。
受害者除了皆為在當地受聘的工人之外,沒有什麼共通點,儘管無奈也只能做下這隻鬼並沒有刻意挑選吞食對象的結論,如此要預測其下一次行動,只能從地理位置下手。
兩人將發現屍體的溝槽標註於地圖,劃出了鬼可能出沒的範圍,並檢查那些案發點的可疑之處。
一到現場,果然同領班所述,散發腐臭的人類殘骸在噴發蒸氣的高溫環境潰爛得不成樣子,不具醫學知識的他們最多能辨識頭、肋骨、骨盆、手腳等等部位,倒是看不出那些屍塊分別被棄置了多長時間,然而也非無所斬獲。
惡鬼吃人已不為世人所忍,吃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也罷,偏有厲鬼喜愛留下肝腦塗地的做案現場驚嚇更多民眾,但也因此留下線索予獵鬼人追查。命案現場的地面及牆面上,皆有著像被堅硬工具砸出的破口,兩人認為那是被工人手上的工具砸出的痕跡;受害者身上遍布如野獸造成的咬痕和爪痕,並且有著馬蹄形狀的顯著瘀血。
此外,有些案發現場的血跡並不集中於一處,代表有人試圖逃跑,最後卻仍被追逐並殺害──也就是說這隻鬼並沒有強大到讓人們立刻喪失反抗能力。
經歷幾次任務過後,竈門對此暗自鬆了口氣,活了數十甚至幾百年的鬼往往有自己的偏好與強烈的個人風格:只吃妙齡少女的、專挑身患絕症者的、只吃艷麗女子的、堅決只吃男性的……目前發現的線索幾乎指出這次的對手並不是隻多難纏的鬼,最多就是長著蹄子的四不像吧。
竈門氣定神閒,唯嗅覺失靈和不時的嗆咳令其感到困擾,我妻則一如既往地高度緊張起來。在進入大湧谷礦區之前,他拿著班車時刻表及地圖的樣子就像一名熟練的探險家,但一離開強羅車站,隨著太陽的軌跡漸漸西沉,他愈發顫抖起來。
「不難對付?這說不通啊,如果有辦法逃的話,怎麼到現在小田原先生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工人可是三十人左右團體行動的,怎麼可能一次遇害的頂多只有一兩個人,鬼真的要大開殺戒的話,應該會把整個小組的工人都殺掉才對吧?」
「你說的也沒錯,從我們發現的打鬥跡象來判斷,這隻鬼並不強大,他必須讓人落單才有辦法下手,那他是混入工人群裡面才不至於引發懷疑的吧?」
「這樣的話,明天早上請小田原先生他們停工一天,讓所有工人站在陽光下,到那時候如果哪個井裡還躲著人,那傢伙就肯定是鬼了,我們沒必要在晚上直接和他對砍吧──」
「如果能將工人都集中起來,由我們兩個人去盤查井口揪出鬼來,現在的我可能聞不出鬼的味道,不過善逸可以聽出哪個坑道中有所動靜……」
「就那麼辦吧!欸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要面對鬼啊!唔!」眼看我妻又要鬧騰起來,竈門再度先發制人地堵住他的嘴,汙濁的高音全悶在他的手掌心裡。
「……果然還是不行!如果真的是偽裝成工人的鬼,就算現在讓小田原先生宣布集合令,這個消息一旦傳到鬼耳中,會驚動到他的,要是他因此轉移陣地的話,我們要重新搜索,而且附近的村庄會接著受害……」竈門微微頷首,陷入思考的他忘記自己正用上力氣捂住他人口鼻,直到胸口被槌打了才回過神來鬆手,重獲呼吸的我妻整張臉都憋紅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時被溫泉氣體嗆著,「竈門炭治郎!你!……呼!你下次再這樣胡來的話,我、我一定會死掉,化作惡靈都不放過你!呼、咳咳……」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可是我想不到怎麼阻止你大叫,我們已經踏入鬼的地盤了,還是不要引起太大的注意好。」
「你不是最溫柔的長男嗎?給我好好想想有什麼辦法讓人不害怕不尖叫啊!」
「欸?這個……」
「告訴你答案吧,讓小禰豆子親我一下就行了,這也是一種堵住嘴巴的方法,既不痛苦還飄飄欲仙。」
竈門強行忍下使用頭槌或一拳打斷我妻肋骨的衝動,後者竟不知好歹嘿嘿笑了開來,一臉得意,然而終究是自己理虧,他只好壓下保護妹妹名節的怒氣。
「……先不說那個,我們對井裡的狀況也不熟,雖然說那些坑道裡應該是照不到陽光,但噴發的蒸氣和泉水溫度都太高了,我們根本無法在毫無防護的狀態爬進去,我們這樣闖入鬼的地盤,狀況會比在地面上等他更難以預料。」
「你之前倒是急著進入那個有鼓聲的屋子啊……」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竈門本欲宏亮地回應,大口吸氣卻讓他旋即嗆咳起來,「咳、嗯、據小田原先生的說法,工人們應該都是在離開崗位時遇害的,距離今天下工還有一些時間,我們先趁現在休息吧。」
我妻沒辦法,只好同意方案。兩人找了片背風的平坦地面,鋪了報紙、席地端詳地圖上做過的記號,討論夜晚的警備範圍,待到進食時,話題又轉向無關緊要的閒聊。
「善逸,飄飄欲仙是什麼意思?」
「……哈?」
「你剛才不是說要讓禰豆子親你嗎?為什麼那樣會飄飄欲仙?」
「這──因為光想像就全身酥麻到快死掉了啊!」
你也太容易死掉了吧。竈門盡量不露出懷疑的眼神,繼續追問:「善逸有那種經驗嗎?不太像啊。」
「閉嘴!明明只是硬額頭的老實人為什麼問話這麼犀利!」
我妻喊完便逕自安靜下來,兩人原本盤腿坐在地上,他將臉埋到併攏了的膝蓋間。
「善逸?」
「……就算有喜歡的人,對方不喜歡我的話也沒辦法親嘴的吧。」
「為什麼老是覺得自己沒有人喜歡呢?善逸覺得怎麼樣才算喜歡?」
「就是會關心我、保護我,而且允許這樣的我和她並肩,之類的吧。」
得到了一本正經的回答,若說不意外是不可能的,若鼻子還好使,或許會聞到跟車廂那會兒一樣的苦澀氣味,不過對象是我妻的話,其實不需要靠嗅覺也很好分辨其情緒。
「我也沒有經驗,所以不清楚『喜歡』究竟是怎麼樣的,不過別這麼說嘛,我想喜歡善逸的人一定存在的,總有一天你會遇見最喜歡你的人。」
「怎麼可能,誰這麼不長眼看上超級弱的我啊。」
「那麼,」竈門面露微笑,手掌搭上玉子色的羽織,忽然被觸碰肩膀的黃髮少年咿地叫了聲,一抬眼便直勾勾地對上堅定的緋色雙眸。
「只要是為了那個人,你就會變強得什麼都做得到吧。」
【其四】
獵鬼人們和只在夜晚活動的少女,於至高處警惕地盯哨。竈門請小田原將電燈盡數點上,鬼和人類一樣,天天都需要進食,對付還沒發展出高智能的鬼,圈出活動範圍後,仔細觀察總可以揪出其藏身處。
竈門的鼻子仍然被燻得厲害,不得已改以口換氣。少了鼻腔的過濾,硫磺氣體直接觸及喉嚨,他嗆咳的頻率不斷上升,要是不快點結束任務的話,恐怕會連呼吸法都使不出來,他暗自為此緊張。
下工的男子們成群結隊地返回宿舍,禰豆子的夜間視力比兩人好,發現地圖上所標記的一處開發井有所動靜,一組工人應該有三十名,有一組人馬卻少了兩個。和白天蒐集到線索吻合,這名鬼一次只能應付一至二名落單的成年男子。
針對發現缺員的隊伍出發方向,我妻辨出井中的異音是肉團撞擊水泥等硬物的聲響,想必鬼和今晚的受害者仍留在工地中,三人組移動過去打算來個甕中捉鱉。不料甫一接近,井口噴發出大量蒸氣,溫度之高、酸臭之濃足以讓他們憑生存的本能止步。
竈門取出在我妻在寺廟與他分享的溫泉饅頭朝井口一擲,碰到濃濃白煙的甜點滋滋作響後變黑脆化,兩名獵鬼人都倒吸了一口氣,看來此次的受害者凶多吉少。
「炭治郎、小禰豆子!那裡有人的心跳聲!」我妻率先回神,喊了伙伴名字就往另一個方向跑,他們在不遠處的另一坑口發現一名渾身爪痕、血跡斑斑的男子,男子道他為了逃命,啟動了溫泉源的蒸氣開關,要讓那個怪物被活活燙死。
「做得好!」
「那傢伙是風魔,你們要多小心啊!」竈門不理解男子所稱為何,那名傷痕累累的工人已拔腿逃跑。
一入夜就恐懼得膝蓋發軟的我妻跪坐於地,眼睛死盯著他們才剛遠離的蒸氣井,「別、別太樂觀,那個鬼八成還活著,而且好像、好像要從下面上來了,不只一個聲音……還有甲蹄的聲音!」
渾身爛肉的鬼從井口衝了出來,氤氳中的模糊輪廓來看像是一名騎兵。至今遇到的鬼,除了藤襲山上吃了五十人的手鬼之外,大抵皆維持人類的輪廓,面前的鬼兼具人和馬的特徵。竈門不顧呼吸道抗議地吸入足以填滿肺泡的空氣,他因此咳得更兇,甚至咳出血絲來,但他必須分辨眼前的敵方,是兩名鬼合作?或者只像沼之鬼一樣使用了血鬼術?
那一人一馬,氣味是相同的,馬身散發的臭味相當淡薄,竈門藉此推斷人形的鬼正是本體。這名鬼的要害對人來說位於高處,他環顧周遭,觀察何處適合躲藏及作為立足點,他必須躍高將鬼斬首,或設法令鬼自馬上跌落。
和沼之鬼不同處在於此次人和馬是同時行動的,若要他一次解決兩者,那麼在攻擊其中之一時勢必會遭另外一方反擊,他斬擊得再快,也快不過馬匹的衝撞──禰豆子可以幫得上忙,他見識過好幾次胞妹的腿力,若她能夠干擾馬腳,讓其摔倒或至少減慢速度,狀況則可能轉為對己方有利。
既然鬼只有一匹,他認為將我妻放在原地不進行保護應無大礙,雖然以他那劇烈打顫仍勉力站立起來提刀護在禰豆子身前的架式,他其實是很想擔任護衛的一方才對。
快速盤算好戰略,竈門大喝要禰豆子協助妨礙馬匹,少女鬼立刻跳出我妻背後,朝著宛如騎兵的鬼對向奔馳,獵鬼人則攀到岩石上,算好距離準備執行斬首。
禰豆子奮力一踢截斷了馬匹的右前肢,騎兵順著慣性朝前摔出,竈門趁機使出如旋轉水車的刀法直取人形鬼的脖頸,目前為止都和預想吻合。獵鬼人已然騰空,縫隙之線收束於鬼的頸項,即將到手之刻,鬼卻攬轡側翻使身軀緊貼於馬的左腹,不僅閃過日輪刀更硬生生修正了傾倒方向。未能得手的竈門從沒見識過馬術,落地的他險些受鐵蹄踐踏,幸虧禰豆子廢了一隻馬腿後立即折返,及時撲倒長兄,兩人僅受到擦傷。
沒辦法讓整匹馬失衡的話,剛才的狀況肯定會重演,而禰豆子一次攻擊只能讓其跛一腳,他們需要兩人牽制烈馬,一人將鬼的首級取下。
「善逸!」
「不行不行不行!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麼了,反正是要我去砍馬的腳或砍鬼的脖子對吧,我做不到!」
「我妻善逸!你剛才不是站起來要保護我妹妹了嗎?你是做得到的傢伙!」
竈門怒斥的同時,兄妹一同再朝風魔鬼攻了過去,他們非趁對方再生前追擊不可。
「等等炭治郎!停下來啊!」
每一道呼吸都充滿刺痛,硬是忽略器官抗議踏出的步伐原本就控制得勉強,我妻的尖叫傳入耳裡時他無法多想,幾乎踉蹌地點地一躍,將身體扭向右側,在碎石與塵土上翻滾的刺痛未歇,原本要行徑的路線伴隨著空氣壓縮又爆炸的低吼噴發滾燙熱泉,四濺的水花夾帶刺鼻氣味,被其潑灑到的地面燒焦似地劈啪作響。
禰豆子趴伏在竈門身上,及時遮蔽了他上半身裸露於制服之外的頭部和脖頸,下肢則因經過特殊加工的制服免於危難,他沒時間管兩人的羽織被澆穿了無數小孔,被激起灼燒感的手則持續握緊日輪刀。
「對不起、禰豆子、妳代替我受苦了……」
時機真是不趕巧,箱根火山地區長年噴發高溫蒸汽,噴泉倒都是小規模的,明明這次要對付的鬼並不算難纏,身體條件卻跟不上惡劣環境,竈門暈眩之餘恍惚地憶起在狹霧山上的修練時光,空氣稀薄,全身傷痕累累,陷阱的攻勢以及錆兔的木刀卻一刻都沒停過。
「又要來了!快起來啊──!」
同伴的尖叫戛然而止,馬蹄踏出的震動透過貼合在地面上的肢體傳往百骸,鬼正往自己襲來,禰豆子瞠目怒視,蹬著被溶解的腿迎戰,其移動軌跡飄散著衣料的碎片。竈門得到一絲喘息空間,但他必須立刻起身迎擊,否則將來不及躲避間歇泉而全身遭受酸蝕,然而硫化的氣體早就讓竈門難以使用任何呼吸技法──可惡、快點站起來啊!
竈門尚在掙扎,一道如週遭淡黃色氣體凝聚成的影子伴隨轟天巨響倏地閃現眼前,捉起他的衣領,沒有任何遲疑地將他甩出間歇泉的影響範圍。
被拋飛的天旋地轉讓竈門看不清以神速躍向風魔鬼的鮮黃色身影,他的耳中除了沸騰泉水竄出地底的大鳴,更多的竟是足以破空的雷霆霹靂。
愈發強烈的頭痛剝奪了清明的視線,竈門徹底昏過去前,看見了鬼的首級落地以及黃髮少年的睡臉,兩幅不應該同時出現的畫面。
【其五】
竈門發著高燒。
明明離開市區之前,珠世女士才和他叮囑過,近期流行的疾病容易侵蝕呼吸系統,而他也早就發覺徵兆,但沒有進行即時的處理。他又一次逞強,一結束讓全身肌肉緊繃的戰鬥狀態就昏了過去,失去意識前他瞧見胞妹和我妻向自己奔來,而今頻率固定的搖晃感以及感受到的體溫,讓他曉得自己大概被什麼人揹著。不是禰豆子,而是──
「善逸……?你很累了吧,不要勉強……」
「你還好意思說我啊。」
「要是你累的話,禰豆子可以幫忙的。」
「帶女孩子來有鬼的地方已經很過分了,怎麼能讓她再做這種粗活!小禰豆子的衣服可是都燒壞了啊!」
「啾太郎會帶我們到這附近的藤花之家,你的烏鴉已經先飛過去報信了。」
「是嗎……」
背上鼓動的心跳聲顯得虛弱,但平穩的節奏使我妻得以專心趕路,心臟跳動一下他便邁進兩步,三個節拍下來他則可以越過一個坎。
「現在感覺怎麼樣?。」
竈門再度恢復意識已是翌日午後,換好了寬鬆衣物躺在鋪好的被褥上,藤花之家的大夫正在為他治療身上各處擦傷,幸好有禰豆子和隊服的保護,否則莽撞闖入帶有腐蝕性的溫泉氣體中,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可以了事的。
「好冷、頭好痛……」
「身上的傷已經不要緊了,不過您恐怕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得好好療養,這是有致死率的,不亞於與鬼戰鬥。」醫者離去前道。
請藤花之家幫忙準備了水盆和毛巾,我妻跪坐在竈門身側,打算為其擦拭身體,在此之前他指了指擺放在角落的木箱,「你總算醒過來了,小禰豆子昨晚是哭著睡著的,你要好好跟她道歉喔。」
想到妹妹趴在自己枕邊哭了一夜,竈門十分心疼,但思及總是在哭鼻子的少年手忙腳亂安慰禰豆子的滑稽樣子,又有些失笑:「是善逸斬殺了鬼吧?謝謝你。」
「別開玩笑了,我可沒受一點傷,回過神來就站在傷痕累累的你旁邊了喔,鬼當然是你打倒的啊。」
「謝謝你。」竈門解開腰帶,方便配合擦拭的動作,溫毛巾貼上發燙的肌膚仍顯得冰涼,「為了保護我們,你鼓起勇氣變得強悍了。」
「……有什麼好謝的,就說不是我了。」
午後悶熱的天空伴隨潮濕的泥土氣味飄起雨來,頃刻間轉為滂沱豪雨,竈門見我妻欲起身往窗邊去,表示道半闔就可以了,保持屋內通風,才不會讓病菌一直累積於同一處,說著還想自己爬起來動手,卻是被按回布團裡。平時力氣極大,可以扛著數十斤木炭拉人力車、走山路不喊累的少年,此時因發燒而軟弱無力,原以為會遭到抗力的我妻方才下了猛力在他肩膀一推,造成重心失衡而一起倒到被褥上。
蒸栗子般的眼睛對上紅瞳,喉頭忽然乾渴,到嘴邊的道歉跟著唾沫被吞了回去,身下的人同樣安靜,難不成是撞暈了?我妻忽然想指著對方鼻子大喊竈門炭治郎你也有今天,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友人卻緩緩閉上了眼睛。
為了喜歡的人可以變強得什麼都做得到、嗎?
囈語是唯有自己能聽清的音量,誰也想不到我妻善逸同樣擅長發出微小的聲音,僅囁嚅的氣息搔癢般吹到對方面上。一切都是風邪的錯吧,加速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我妻的鼓膜,他好像回到了鬼的屋子,隨著鼓動暈頭轉向地摔來翻去,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
「靠這麼近,你會被傳染的。」
「......笨蛋不會感冒。」
「你怎麼說自己是笨蛋啊?」
推開我妻似乎燃盡了竈門所有體力,高溫竄上四肢百骸,不只是面部,胸前也泛著炎熱的色澤,沒餘力再提出別的問句,只瞇著眼睛急促地喘,我妻見狀趕緊伺候他躺下。
「就因為是笨蛋,所以直到現在才察覺......」黃髮少年幾不可聞地回應。
體力透支的竈門入眠迅速,呼吸回歸平穩後轉為睡眠時特有的綿長吐息,然而並不安穩,頻率不低的輕咳響了整個黃昏,張口換氣顯示他自豪的鼻腔塞得厲害,我妻原先抱著被團沉思,來自竈門那端無法忽略的夢囈則打亂甚至侵占思考。扭動著翻身、榻榻米和布料的摩擦、血液在放大血管奔流得如到處都缺氧、累積乳酸的肢體霹靂啪啦地蜷縮起來。
暫時放過被揉得不成模樣的棉被,我妻猶豫了片刻仍接近正在受苦的朋友,為其擦拭額頭、脖頸及胸口沁出的薄汗,理了理其凌亂的衣襟,再蓋好翻身時滑落的被子。
「媽媽......」
耳力絕佳的少年從未聽聞比那更無助的呼喚,他再也受不了,將裝著禰豆子的木箱從角落搬到床榻邊,說了句拜託妳照顧哥哥囉,便裹上羽織,離開了臥室。
他步入迴廊才驚覺,屋外的雨勢早已休止,耳裡迴盪的盡是來自臥房的雨音。
【番外試閱】
竈門對鬼發動攻勢前,總是會先高呼使敵方知悉,不懂得將自己隱藏在有利位置,老實過了頭而學不了偷襲--雖然曾經嘲笑他這樣子很傻,我妻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只覺得這還真是羞恥到要命的習慣,他都同情起那些跟竈門對戰過的鬼了。
「可以牽你的手嗎?」
「可以靠過去和你一起睡嗎?」
「我可以抱著你嗎?」
面對這些投己所好的詢問,他固然捨不得拒絕,但老實人問得太過認真,打不了馬虎眼,竈門炭治郎彷彿只聽懂諸如可以或不可以、要或不要的二選一,其他模糊的答案都只會讓他繼續追問下去。
「善逸......我可以吻你嗎?」
交往了一陣子,終於在一次共同任務結束後迎來了這個問題,儘管從今往後還有許許多多更難以啟齒的題目,此時此刻他已想挖個地洞鑽、臉色紅到不行,頭髮則像觸電一樣立得老高。
「這種事情問什麼問,你你你看不出來我願不願意嗎?」
「可是我想知道善逸的想法,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拒絕我的。希望善逸你不要逃避。」
--哪裡說得不清楚了!是說一點要讓我逃的意思都沒有啊!
我妻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又一步,他的腳掌一離地,竈門便跟著向前踏,簡直像銀座流行的西洋舞。
正如清醒時分的所有笨拙,一緊張起來就無法顧及環境,他很快就被逼到牆邊,並且那實際上只是面承受不了重量的紙門,就連讓他靠在上頭欲拒還迎的本錢也沒有。
竈門面不改色,然而兩人狂躁的心跳聲吵得他聽不清楚對方又對自己說了什麼,只好以唇型判讀,「我想親你,可以嗎?」--他肯定是腦子燒壞才會去盯著人家的嘴巴瞧,現在可好,他全身都熱到不行,彷彿能從耳朵噴出蒸氣來。
即使曾經會對著剛見面的陌生女子求婚,現在的我妻善逸已經蛻變為知所進退的人了,自從親身體驗到真切的戀愛,方曉得何謂矜持與面子。他拉不下臉來說聲羞羞怯怯的可以,然而也絕不願意讓夢寐以求的初吻溜走。
「嗚--炭治郎!」
「是!咦、唔......」
戰鬥時的我妻每每讓敵方徹底失去戒心,後而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一刀斃命。我妻從來都知曉與竈門戰鬥之鬼的尷尬,竈門則首次體悟到和我妻對峙之鬼的愕然。
縮著身體退無可退的我妻猛然邁進一步,差點撞翻竈門而所幸只不過是胸膛緊貼胸膛,他以雙手扣住竈門的腮幫子,墊著腳尖送上重重一吻。正如殺鬼的俐落動作,唇碰到了唇,齒列相磕前已然分離,我妻放開的手改抱在自己頭上,蹲在地板放聲尖叫道:啊啊啊啊啊這樣的初吻是怎麼回事!
我妻面色酡紅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委曲得彷彿遭人欺侮,竈門則愣在原地,手指撫上自己的嘴,上頭似乎還殘留幾秒前的觸感以及善逸剛吃完的點心氣味,甜膩得如同墜入蜜糖製成的沼澤,饒他是水之呼吸使用者,要他在糖漿裡泅游仍太強人所難。
木炭總是燒過了一陣子才開始發紅,竈門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全身熱到沁出了汗,尤其雙頰燙得能煎蛋了,姿態低了一大截的黃髮少年仍然不知所云地在嚎啕大哭,他想,原來他的雞蛋在這裡,玉子燒不燒得熟正是火侯的問題。
竈門跟著彎下身體,掏出手帕擦乾我妻滿臉的眼淚,同時不著邊地想著蒸蛋果然得加鹽。他後知後覺地羞窘起來,需要伸手搭著我妻肩膀,以免因高溫所致的暈眩跌倒。
我妻停止了大呼小叫,抬起圓圓的眼睛望過來,鼓著雙頰似乎還略帶不滿:「幹嘛啊,這樣盯著我看該不會是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是你的菜嗎?被一個男人親很噁心後悔了對吧?」
「不是的,只是……」對於他的自暴自棄,竈門回以堅定的眼神,誠摯、溫和地道:「我可以吻你嗎?」
【試閱結束】
【其一】
無限列車案過後,竈門兄妹於蝶屋敷休養了好些時日,調整好身體狀態後便開始承接一些簡易的任務作為復健。據天王寺松右衛門所言,要前往的市鎮雖然死亡率高於鄰近區域、但幾乎全數的罹難者都沒有明顯外傷,只消前往當地,辨別案件是否是鬼所為即可。本趟行程的要務,實為探訪因都市快速發展而遷址或改變型態的藤花之家,鬼殺隊本部需要更新這些休憩所兼醫護站的位址及經營者名單,以維持良好的互動關係。
前者對竈門來說再容易不過,抵達目的地後他向市民、商家探詢,根據熱心的人們提供的線索一一查看近期死者的住處和經常出入的場所。到處都沒有鬼的味道,亦無異常濃厚的血腥味,不過到處都瀰漫著清潔劑與藥品的味道。
竈門和民眾確認自己的猜想,最近這個區域的喪禮特別多,並不是發生什麼失蹤或殺人案,而是傳染病盛行,許多老人和孩童受到感染,接著就像蔓延一樣變成整個家族患病,街道之所以冷清的主因是許多人光是咳嗽就咳出血了,沒辦法出門,整個村子在政府命令下接受消毒,即使有過客也都是匆匆而去,像他這樣到處逛來逛去的閒人不多。
既然非鬼肆虐,第一件差事便結案了。竈門接著拜訪地圖上標註的藤花之家,這趟任務除了不停走動外,沒有什麼特別消耗體力的事──其實光是在都會區遊蕩就夠他受得了,擁擠的人群快步穿梭於狹窄街道,商店街插滿斑斕的廣告旗幟,五光十色的高樓大廈與歌舞伎座則散發菸草、酒精與香水混雜的刺鼻味。
有些藤花之家已經看不出來是民宅了,簡直像是一般正規經營的旅社設有櫃台,配置了穿著洋服的服務人員。奔走數天總算稍微習慣市區喧鬧的竈門結束了第二個任務,鎹鴉難得沒有立即發號施令,既然暫時沒有新的指令,他便決定拜訪在淺草的珠世,憑著之前往來的書信及氣息,順利找到被血鬼術隱藏的宅院。
前來應門的愈史郎一副見鬼的表情,看來又打擾到他和珠世的獨處時光了,但竈門決定不理會對方的怨懟,畢竟他雖面有不善、仍散發出愉快的氣味。被許久不見的友人訪問,對這對想活得像人的鬼來說是件令人開心的事情吧?
「許久不見,看來您一切安好。」
珠世是名醫者,見面就先關心他的身體狀況,竈門描述了先前分別之後的事情,帶著鼓的鬼、罕見集體行動的蜘蛛鬼家族、第一次見到所有柱級別的人物、能做到與列車融合的鬼等等,珠世饒富興味地聽著,對會將手腳縮短的蜘蛛毒尤其感興趣。
木箱喀噠一響中斷了對話,禰豆子醒了,認出對面的珠世和愈史郎,便撐起身體越過茶几,抬手摸了摸兩人的頭。
「妳這無禮的傢伙!」
「禰豆子,不可以沒規矩!」竈門的長男幾乎同時和愈史郎一同叫喊。
「無妨,能這樣子被記得是很幸福的事情。」珠世緩頰:「愈史郎,你也要注意語氣。」
「是!包容大肚的珠世大人最美麗了……」
氣氛正熱鬧起來,外頭卻開始落雨,愈史郎起身將窗子調整為半掩,再度打斷敘舊。竈門覺得奇怪,問道:「怎麼只將窗戶關一半而已呢?」
珠世答:「為了保持通風,而且還有屋簷呢,這樣的雨是打不進屋子的。」
「最近來求診的人,多是帶著肺部的疾病,我們的衣服上可能會沾著病菌。雖然我們身為鬼,並不會被傳染,但對於身為人類的您就不一樣了。」
「原來是這樣,謝、」
「還不趕快向珠世大人道謝!」少年模樣的鬼在走廊上大喊。
「愈史郎!」珠世拿敬愛自己的愈史郎沒辦法,只是例行地叮囑他表現得禮貌點。直到聊到口乾舌燥、竈門也顯露睡意了,外頭的雨都未停,業已到了街道熄燈的時間,屋主邀請竈門兄妹留宿,隔天將招待他們市區才有的早點。
借宿了一晚,陽光才剛曬到被褥,鎹鴉即穿過前晚留著的窗子,啼叫疾呼:南南西、南南西有無數慘案發生!竈門即刻換了衣服,揹起角落的木箱預備啟程。這次恐怕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了。他一邊躲開鳥喙,一邊向屋主們道別;珠世尚在梳妝,只有愈史郎提著剛泡好的咖啡和奶香四溢的吐司到門口送行。
「箱根?你沒問題吧,知道怎麼去嗎?」愈史郎問。
「松右衛門會告訴我的。」
「我不是說那個,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火車怎麼搭嗎?」
竈門一愣,重複道:松右衛門會告訴我的。
釋出了最大好意的愈史郎,一聽這死板的回答,便決定無視珠世的指示。他叮嚀句注意健康、將手上打包好的早餐塞給對方,打算讓不習慣城市的竈門自行摸索如何購買車票,以及於偌大的東京車站尋找正確的列車,不用在白天遮遮掩掩地出門,他樂得輕鬆呢。
我妻善逸老早就注意到在售票口因為佩刀被攔查的竈門炭治郎,暗自為學不乖的同期嘆氣。輕盈木箱被柔軟物體反覆撞擊的聲響、鬼的心跳聲、雖然正在努力辯解卻不帶一絲扭曲的嗓子──儘管偌大的改札口人來人往,明顯的特徵不會受雜沓的腳步掩藏。
「炭治郎!」
「善逸!你果然在附近啊!」竈門同樣透過嗅覺發現同伴接近,立刻求援,同時將站務員的目光全轉移到黃髮的少年身上,膽小如鼠的他一時興起後退的念頭。
我妻硬著頭皮解釋兩人是到處旅行的街頭藝人,不熟悉東京的規矩造成各位困擾真的很抱歉,腰間的刀不過是道具云云,竈門配合著以極富戲劇感的表情展演了段一般人做不到的肢體動作,站務員才總算放過他們。
確認了兩人將共同負責箱根任務,我妻自動擔下買票的責任,拿著車票對照時刻表以及車次、月台號碼、車廂編號時,竈門對其投以佩服的目光,真誠道:「明明對著鬼的時候很膽小,卻能好好應對這種場合,善逸真厲害啊。」
「這種事情,你誇我我也不會高興的啦,而且你這話說得有點刺喔是我的錯覺嗎?」我妻小聲咕噥:落伍的鄉巴佬。
列車準點到來,兩人捏著車票登車,坐定啟程後,竈門拿出愈史郎準備的便當盒和水壺,我妻則被穿著綴有荷葉邊的圍裙的服務員吸引了注意力,他禁不住服務員的推銷,買了報紙、幾顆飯糰和一杯茶,結帳後發現友人正在享用非常洋派的早餐而吃驚,詫異地詢問他是從哪裡弄來那些高價品,那些菜色唯有在洋人多的地方才會販賣,就連他還住在市區的時候都很少見到。
「那我分你一點吧?如果你不介意我咬過的話。」
我妻連忙用飯糰交換夾著煎蛋和火腿、抹著奶油的麵包,吃得津津有味,「真好啊,如果能在咖啡裡加鮮奶就更棒了。」他自顧自地讚嘆竈門吃不懂的料理。
「是嗎?這黑黑的飲料叫咖啡啊?怎麼聞起來苦苦的,還有果子發酸的味道,真的好喝嗎……」竈門吞下飯糰,「我還是比較喜歡吃到米飯。」
「說到米飯料理的話,南方的港口很流行一種叫做咖哩的食物喔,把香料和蔬菜一起熬煮後,將醬汁淋在飯上,而且還加肉呢,可不是碎肉而是一大塊一大塊的紅肉喔,光想像就好奢侈啊──」
「真的,希望哪天可以品嘗到,如果吃很多肉的話,也能快點長高變壯吧?」竈門一派輕鬆地說:「等長高變壯了之後,善逸就不要老是躲在別人後面囉。」
「欸、欸?你怎麼又忽然話中帶刺啊!」我妻擺出惡狠狠的表情,說著臉龐卻越垂越低,肩膀也垮了下來,「我也想變強啊,除了不想死之外,也想強到可以保護別人……」
「雖然我沒有親眼看過,但我曉得你是很厲害的。」竈門嗅到有別於咖啡的苦澀味道,他稍微彎下腰,側著對上我妻低垂的視線,「明明你在蝶屋敷也掌握全集中˙常中了呀。」
「──對不起,說了那種話。」
【其二】
以往需要徒步穿行的東海道,在興建鐵路後,人們行的便利性大增,換了幾次車後,兩人抵達一處遊人眾多的溫泉鄉。從名為湯本的溫泉鄉入口出發,大部分的上坡路段尚有登山鐵道可以利用,卻未能連接到血案密集發生處,兩人必須改以徒步前進。
我妻在被從販賣各式溫泉饅頭的商店街拽回來後便喋喋不休,「不是說好要復健的嗎,怎麼忽然又要我們殺鬼了?」
「是工作就別抱怨了吧。」
「啊──可是都舟車勞頓到了溫泉鄉,卻不能泡。」
「我們得快點到目的地才行,不然會越來越多人遇害。」
「我知道啊!但這可能是人生最後一次泡溫泉了啊!婚都沒結成,還要去什麼大地獄!送死之前至少讓我滿足一下泡混湯的願望吧。」善逸若無其事地大聲道出無恥的願望,旋即以更大的音量尖叫:「不要用彷彿看別種生物的眼神看我!」
竈門其實挺佩服情緒切換速度堪比翻書的同伴,在車上時明明因為自己說錯了話而悶悶不樂,下了車看見販賣點心的小販馬上眉開眼笑,提到溫泉和少女時更吵鬧到不行。
「……是大湧谷。幸好我們已經離開溫泉街了,不然會有人報警的吧。」
「少裝聖人君子了!混湯的話除了女孩子白細的手臂之外還可以看到大腿喔。吶炭治郎你明明也很想看的吧──」
正值青春的少年光聽一番描述就紅了雙頰,「我對女孩子沒有善逸那麼熱衷啦!」
方是雨季,一路都是濕滑的陡坡,起初不以為意地認為和普通山路無異,腳下卻愈發難以施力,漸漸地兩人不再瞎扯,全都奮力地和足底泥濘奮鬥。鎹鴉領著獵鬼人翻越早雲山,他們在中途的最乗寺別院休息,吃掉部份從山腳帶上來的糧食,並從請寺方人員補充水壺。
「越深入山裡,味道越刺鼻,都快聞到頭暈了,這該不會是血鬼術的一種吧?」
「不就是溫泉的味道嗎?我沒什麼特別感覺,你只是鼻子太好了吧。」
竈門揉了揉鼻子,評估了天色,接下來都是下坡,憑兩人的腳程和烏鴉帶領的近路,應該有辦法在傍晚前抵達血案發生地,他擔心一直喊累的我妻是否感到疲勞,但對方搖搖頭,於是又繼續上路。
本以為松右衛門會帶兩人前往一處村莊,沒想到目的地看起來像是工寮的聚集地,白煙覆蓋了視力範圍,有幾處的煙是淡黃色的,建設中的塔狀集汽管分布於被劃分好的區域。
連環血案發生後,已經不見多少工人,我妻在隆隆的蒸氣聲中循著腳步聲找到一名活人,那人名喚小田原,住在相對設備完整的宿舍裡,自稱是溫泉水源開發區的領班。
小田原說明情況時不斷咳著,健康狀況不甚佳,我妻聽了了然,伸手擋下要靠上前的竈門,反正他不需要靠太近就可清楚對方說了些什麼,大嗓門也讓距離不甚近的對話沒什麼障礙。
偶爾炭治郎也會跟著咳一兩聲,但不要緊,炭治郎只是嗆著而已,跟小田原先生的狀況不一樣──我妻如是想。
「此二月來,我們的員工不斷失蹤,起初以為是領了工資就跑路,但這個月還不到派錢的時候,就好幾個人沒有照常上工。」
「管理層覺得奇怪,吩咐我們清點工人,再上繳名單,不過這是為了控制薪資和運過來的糧食,天高皇帝遠的,東京的傢伙還沒多重視我們這裡的狀況。」
由此聽來,不像是自然死亡,竈門和我妻交換了眼神,後者面不改色地說:「我們正是東京本社派來處理此事的。」
「這樣嗎,你們可真年輕……」小田原看了神色扭曲的竈門一眼,暗想可能是硫磺氣體太嗆鼻了,那名眉目清秀的少年將鼻子皺得相當厲害。
「前幾天我們在6號和14號蒸氣井遭都發現了屍體,因為那幾個區域進度落後,我們派員督察……」領班又點了幾個有相同情形的施工地,「他們都還穿著制服,肯定是晚上要離開崗位時遇襲的,對照制服上的名牌,與我們的失蹤名單完全對得上。」
「我們不明白,這裡全是一身肌肉的壯漢,人人都戴著安全盔和鎬子,就算這裡有什麼野獸,一群男人聚在一起,怎麼可能毫無反抗?但工人們全是被啃食得亂七八糟的狀態,有些人身上甚至有無數撕裂的痕跡。」
「每、每具屍體的狀況都一樣嗎?」打著牙花子的我妻眼角已然泛淚。
「有些上個月就失蹤的傢伙,已經看不出來他們是怎麼遇害的了,太慘了,屍體爛得沒人敢靠近──當然也沒人收拾。」
「不要──」在響徹雲霄的高音衝出口之前,竈門已迅速抬手摀住即將放聲大叫的那張嘴。他穩住了方才失控的表情:「我們明白您說的狀況了,小田原先生,可以請您告訴我們發現屍體的位置嗎?如果可以的話,也請告訴我們,那些遇害的人們的住所。」
【其三】
兩人首先去到受害者的房間,取了一些他們生前使用的物品,竈門一一嗅聞記住其氣味,雖然在硫磺味四溢的山谷中,他的鼻子並不如平日管用,他仍認為要掌握住所有線索。
受害者除了皆為在當地受聘的工人之外,沒有什麼共通點,儘管無奈也只能做下這隻鬼並沒有刻意挑選吞食對象的結論,如此要預測其下一次行動,只能從地理位置下手。
兩人將發現屍體的溝槽標註於地圖,劃出了鬼可能出沒的範圍,並檢查那些案發點的可疑之處。
一到現場,果然同領班所述,散發腐臭的人類殘骸在噴發蒸氣的高溫環境潰爛得不成樣子,不具醫學知識的他們最多能辨識頭、肋骨、骨盆、手腳等等部位,倒是看不出那些屍塊分別被棄置了多長時間,然而也非無所斬獲。
惡鬼吃人已不為世人所忍,吃得乾乾淨淨不留痕跡也罷,偏有厲鬼喜愛留下肝腦塗地的做案現場驚嚇更多民眾,但也因此留下線索予獵鬼人追查。命案現場的地面及牆面上,皆有著像被堅硬工具砸出的破口,兩人認為那是被工人手上的工具砸出的痕跡;受害者身上遍布如野獸造成的咬痕和爪痕,並且有著馬蹄形狀的顯著瘀血。
此外,有些案發現場的血跡並不集中於一處,代表有人試圖逃跑,最後卻仍被追逐並殺害──也就是說這隻鬼並沒有強大到讓人們立刻喪失反抗能力。
經歷幾次任務過後,竈門對此暗自鬆了口氣,活了數十甚至幾百年的鬼往往有自己的偏好與強烈的個人風格:只吃妙齡少女的、專挑身患絕症者的、只吃艷麗女子的、堅決只吃男性的……目前發現的線索幾乎指出這次的對手並不是隻多難纏的鬼,最多就是長著蹄子的四不像吧。
竈門氣定神閒,唯嗅覺失靈和不時的嗆咳令其感到困擾,我妻則一如既往地高度緊張起來。在進入大湧谷礦區之前,他拿著班車時刻表及地圖的樣子就像一名熟練的探險家,但一離開強羅車站,隨著太陽的軌跡漸漸西沉,他愈發顫抖起來。
「不難對付?這說不通啊,如果有辦法逃的話,怎麼到現在小田原先生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工人可是三十人左右團體行動的,怎麼可能一次遇害的頂多只有一兩個人,鬼真的要大開殺戒的話,應該會把整個小組的工人都殺掉才對吧?」
「你說的也沒錯,從我們發現的打鬥跡象來判斷,這隻鬼並不強大,他必須讓人落單才有辦法下手,那他是混入工人群裡面才不至於引發懷疑的吧?」
「這樣的話,明天早上請小田原先生他們停工一天,讓所有工人站在陽光下,到那時候如果哪個井裡還躲著人,那傢伙就肯定是鬼了,我們沒必要在晚上直接和他對砍吧──」
「如果能將工人都集中起來,由我們兩個人去盤查井口揪出鬼來,現在的我可能聞不出鬼的味道,不過善逸可以聽出哪個坑道中有所動靜……」
「就那麼辦吧!欸不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要面對鬼啊!唔!」眼看我妻又要鬧騰起來,竈門再度先發制人地堵住他的嘴,汙濁的高音全悶在他的手掌心裡。
「……果然還是不行!如果真的是偽裝成工人的鬼,就算現在讓小田原先生宣布集合令,這個消息一旦傳到鬼耳中,會驚動到他的,要是他因此轉移陣地的話,我們要重新搜索,而且附近的村庄會接著受害……」竈門微微頷首,陷入思考的他忘記自己正用上力氣捂住他人口鼻,直到胸口被槌打了才回過神來鬆手,重獲呼吸的我妻整張臉都憋紅了,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不時被溫泉氣體嗆著,「竈門炭治郎!你!……呼!你下次再這樣胡來的話,我、我一定會死掉,化作惡靈都不放過你!呼、咳咳……」
「對不起,真的很抱歉,可是我想不到怎麼阻止你大叫,我們已經踏入鬼的地盤了,還是不要引起太大的注意好。」
「你不是最溫柔的長男嗎?給我好好想想有什麼辦法讓人不害怕不尖叫啊!」
「欸?這個……」
「告訴你答案吧,讓小禰豆子親我一下就行了,這也是一種堵住嘴巴的方法,既不痛苦還飄飄欲仙。」
竈門強行忍下使用頭槌或一拳打斷我妻肋骨的衝動,後者竟不知好歹嘿嘿笑了開來,一臉得意,然而終究是自己理虧,他只好壓下保護妹妹名節的怒氣。
「……先不說那個,我們對井裡的狀況也不熟,雖然說那些坑道裡應該是照不到陽光,但噴發的蒸氣和泉水溫度都太高了,我們根本無法在毫無防護的狀態爬進去,我們這樣闖入鬼的地盤,狀況會比在地面上等他更難以預料。」
「你之前倒是急著進入那個有鼓聲的屋子啊……」
「不經一事!不長一智!」竈門本欲宏亮地回應,大口吸氣卻讓他旋即嗆咳起來,「咳、嗯、據小田原先生的說法,工人們應該都是在離開崗位時遇害的,距離今天下工還有一些時間,我們先趁現在休息吧。」
我妻沒辦法,只好同意方案。兩人找了片背風的平坦地面,鋪了報紙、席地端詳地圖上做過的記號,討論夜晚的警備範圍,待到進食時,話題又轉向無關緊要的閒聊。
「善逸,飄飄欲仙是什麼意思?」
「……哈?」
「你剛才不是說要讓禰豆子親你嗎?為什麼那樣會飄飄欲仙?」
「這──因為光想像就全身酥麻到快死掉了啊!」
你也太容易死掉了吧。竈門盡量不露出懷疑的眼神,繼續追問:「善逸有那種經驗嗎?不太像啊。」
「閉嘴!明明只是硬額頭的老實人為什麼問話這麼犀利!」
我妻喊完便逕自安靜下來,兩人原本盤腿坐在地上,他將臉埋到併攏了的膝蓋間。
「善逸?」
「……就算有喜歡的人,對方不喜歡我的話也沒辦法親嘴的吧。」
「為什麼老是覺得自己沒有人喜歡呢?善逸覺得怎麼樣才算喜歡?」
「就是會關心我、保護我,而且允許這樣的我和她並肩,之類的吧。」
得到了一本正經的回答,若說不意外是不可能的,若鼻子還好使,或許會聞到跟車廂那會兒一樣的苦澀氣味,不過對象是我妻的話,其實不需要靠嗅覺也很好分辨其情緒。
「我也沒有經驗,所以不清楚『喜歡』究竟是怎麼樣的,不過別這麼說嘛,我想喜歡善逸的人一定存在的,總有一天你會遇見最喜歡你的人。」
「怎麼可能,誰這麼不長眼看上超級弱的我啊。」
「那麼,」竈門面露微笑,手掌搭上玉子色的羽織,忽然被觸碰肩膀的黃髮少年咿地叫了聲,一抬眼便直勾勾地對上堅定的緋色雙眸。
「只要是為了那個人,你就會變強得什麼都做得到吧。」
【其四】
獵鬼人們和只在夜晚活動的少女,於至高處警惕地盯哨。竈門請小田原將電燈盡數點上,鬼和人類一樣,天天都需要進食,對付還沒發展出高智能的鬼,圈出活動範圍後,仔細觀察總可以揪出其藏身處。
竈門的鼻子仍然被燻得厲害,不得已改以口換氣。少了鼻腔的過濾,硫磺氣體直接觸及喉嚨,他嗆咳的頻率不斷上升,要是不快點結束任務的話,恐怕會連呼吸法都使不出來,他暗自為此緊張。
下工的男子們成群結隊地返回宿舍,禰豆子的夜間視力比兩人好,發現地圖上所標記的一處開發井有所動靜,一組工人應該有三十名,有一組人馬卻少了兩個。和白天蒐集到線索吻合,這名鬼一次只能應付一至二名落單的成年男子。
針對發現缺員的隊伍出發方向,我妻辨出井中的異音是肉團撞擊水泥等硬物的聲響,想必鬼和今晚的受害者仍留在工地中,三人組移動過去打算來個甕中捉鱉。不料甫一接近,井口噴發出大量蒸氣,溫度之高、酸臭之濃足以讓他們憑生存的本能止步。
竈門取出在我妻在寺廟與他分享的溫泉饅頭朝井口一擲,碰到濃濃白煙的甜點滋滋作響後變黑脆化,兩名獵鬼人都倒吸了一口氣,看來此次的受害者凶多吉少。
「炭治郎、小禰豆子!那裡有人的心跳聲!」我妻率先回神,喊了伙伴名字就往另一個方向跑,他們在不遠處的另一坑口發現一名渾身爪痕、血跡斑斑的男子,男子道他為了逃命,啟動了溫泉源的蒸氣開關,要讓那個怪物被活活燙死。
「做得好!」
「那傢伙是風魔,你們要多小心啊!」竈門不理解男子所稱為何,那名傷痕累累的工人已拔腿逃跑。
一入夜就恐懼得膝蓋發軟的我妻跪坐於地,眼睛死盯著他們才剛遠離的蒸氣井,「別、別太樂觀,那個鬼八成還活著,而且好像、好像要從下面上來了,不只一個聲音……還有甲蹄的聲音!」
渾身爛肉的鬼從井口衝了出來,氤氳中的模糊輪廓來看像是一名騎兵。至今遇到的鬼,除了藤襲山上吃了五十人的手鬼之外,大抵皆維持人類的輪廓,面前的鬼兼具人和馬的特徵。竈門不顧呼吸道抗議地吸入足以填滿肺泡的空氣,他因此咳得更兇,甚至咳出血絲來,但他必須分辨眼前的敵方,是兩名鬼合作?或者只像沼之鬼一樣使用了血鬼術?
那一人一馬,氣味是相同的,馬身散發的臭味相當淡薄,竈門藉此推斷人形的鬼正是本體。這名鬼的要害對人來說位於高處,他環顧周遭,觀察何處適合躲藏及作為立足點,他必須躍高將鬼斬首,或設法令鬼自馬上跌落。
和沼之鬼不同處在於此次人和馬是同時行動的,若要他一次解決兩者,那麼在攻擊其中之一時勢必會遭另外一方反擊,他斬擊得再快,也快不過馬匹的衝撞──禰豆子可以幫得上忙,他見識過好幾次胞妹的腿力,若她能夠干擾馬腳,讓其摔倒或至少減慢速度,狀況則可能轉為對己方有利。
既然鬼只有一匹,他認為將我妻放在原地不進行保護應無大礙,雖然以他那劇烈打顫仍勉力站立起來提刀護在禰豆子身前的架式,他其實是很想擔任護衛的一方才對。
快速盤算好戰略,竈門大喝要禰豆子協助妨礙馬匹,少女鬼立刻跳出我妻背後,朝著宛如騎兵的鬼對向奔馳,獵鬼人則攀到岩石上,算好距離準備執行斬首。
禰豆子奮力一踢截斷了馬匹的右前肢,騎兵順著慣性朝前摔出,竈門趁機使出如旋轉水車的刀法直取人形鬼的脖頸,目前為止都和預想吻合。獵鬼人已然騰空,縫隙之線收束於鬼的頸項,即將到手之刻,鬼卻攬轡側翻使身軀緊貼於馬的左腹,不僅閃過日輪刀更硬生生修正了傾倒方向。未能得手的竈門從沒見識過馬術,落地的他險些受鐵蹄踐踏,幸虧禰豆子廢了一隻馬腿後立即折返,及時撲倒長兄,兩人僅受到擦傷。
沒辦法讓整匹馬失衡的話,剛才的狀況肯定會重演,而禰豆子一次攻擊只能讓其跛一腳,他們需要兩人牽制烈馬,一人將鬼的首級取下。
「善逸!」
「不行不行不行!我已經知道你要說什麼了,反正是要我去砍馬的腳或砍鬼的脖子對吧,我做不到!」
「我妻善逸!你剛才不是站起來要保護我妹妹了嗎?你是做得到的傢伙!」
竈門怒斥的同時,兄妹一同再朝風魔鬼攻了過去,他們非趁對方再生前追擊不可。
「等等炭治郎!停下來啊!」
每一道呼吸都充滿刺痛,硬是忽略器官抗議踏出的步伐原本就控制得勉強,我妻的尖叫傳入耳裡時他無法多想,幾乎踉蹌地點地一躍,將身體扭向右側,在碎石與塵土上翻滾的刺痛未歇,原本要行徑的路線伴隨著空氣壓縮又爆炸的低吼噴發滾燙熱泉,四濺的水花夾帶刺鼻氣味,被其潑灑到的地面燒焦似地劈啪作響。
禰豆子趴伏在竈門身上,及時遮蔽了他上半身裸露於制服之外的頭部和脖頸,下肢則因經過特殊加工的制服免於危難,他沒時間管兩人的羽織被澆穿了無數小孔,被激起灼燒感的手則持續握緊日輪刀。
「對不起、禰豆子、妳代替我受苦了……」
時機真是不趕巧,箱根火山地區長年噴發高溫蒸汽,噴泉倒都是小規模的,明明這次要對付的鬼並不算難纏,身體條件卻跟不上惡劣環境,竈門暈眩之餘恍惚地憶起在狹霧山上的修練時光,空氣稀薄,全身傷痕累累,陷阱的攻勢以及錆兔的木刀卻一刻都沒停過。
「又要來了!快起來啊──!」
同伴的尖叫戛然而止,馬蹄踏出的震動透過貼合在地面上的肢體傳往百骸,鬼正往自己襲來,禰豆子瞠目怒視,蹬著被溶解的腿迎戰,其移動軌跡飄散著衣料的碎片。竈門得到一絲喘息空間,但他必須立刻起身迎擊,否則將來不及躲避間歇泉而全身遭受酸蝕,然而硫化的氣體早就讓竈門難以使用任何呼吸技法──可惡、快點站起來啊!
竈門尚在掙扎,一道如週遭淡黃色氣體凝聚成的影子伴隨轟天巨響倏地閃現眼前,捉起他的衣領,沒有任何遲疑地將他甩出間歇泉的影響範圍。
被拋飛的天旋地轉讓竈門看不清以神速躍向風魔鬼的鮮黃色身影,他的耳中除了沸騰泉水竄出地底的大鳴,更多的竟是足以破空的雷霆霹靂。
愈發強烈的頭痛剝奪了清明的視線,竈門徹底昏過去前,看見了鬼的首級落地以及黃髮少年的睡臉,兩幅不應該同時出現的畫面。
【其五】
竈門發著高燒。
明明離開市區之前,珠世女士才和他叮囑過,近期流行的疾病容易侵蝕呼吸系統,而他也早就發覺徵兆,但沒有進行即時的處理。他又一次逞強,一結束讓全身肌肉緊繃的戰鬥狀態就昏了過去,失去意識前他瞧見胞妹和我妻向自己奔來,而今頻率固定的搖晃感以及感受到的體溫,讓他曉得自己大概被什麼人揹著。不是禰豆子,而是──
「善逸……?你很累了吧,不要勉強……」
「你還好意思說我啊。」
「要是你累的話,禰豆子可以幫忙的。」
「帶女孩子來有鬼的地方已經很過分了,怎麼能讓她再做這種粗活!小禰豆子的衣服可是都燒壞了啊!」
「啾太郎會帶我們到這附近的藤花之家,你的烏鴉已經先飛過去報信了。」
「是嗎……」
背上鼓動的心跳聲顯得虛弱,但平穩的節奏使我妻得以專心趕路,心臟跳動一下他便邁進兩步,三個節拍下來他則可以越過一個坎。
「現在感覺怎麼樣?。」
竈門再度恢復意識已是翌日午後,換好了寬鬆衣物躺在鋪好的被褥上,藤花之家的大夫正在為他治療身上各處擦傷,幸好有禰豆子和隊服的保護,否則莽撞闖入帶有腐蝕性的溫泉氣體中,恐怕不是這麼簡單可以了事的。
「好冷、頭好痛……」
「身上的傷已經不要緊了,不過您恐怕染上了流行性感冒,得好好療養,這是有致死率的,不亞於與鬼戰鬥。」醫者離去前道。
請藤花之家幫忙準備了水盆和毛巾,我妻跪坐在竈門身側,打算為其擦拭身體,在此之前他指了指擺放在角落的木箱,「你總算醒過來了,小禰豆子昨晚是哭著睡著的,你要好好跟她道歉喔。」
想到妹妹趴在自己枕邊哭了一夜,竈門十分心疼,但思及總是在哭鼻子的少年手忙腳亂安慰禰豆子的滑稽樣子,又有些失笑:「是善逸斬殺了鬼吧?謝謝你。」
「別開玩笑了,我可沒受一點傷,回過神來就站在傷痕累累的你旁邊了喔,鬼當然是你打倒的啊。」
「謝謝你。」竈門解開腰帶,方便配合擦拭的動作,溫毛巾貼上發燙的肌膚仍顯得冰涼,「為了保護我們,你鼓起勇氣變得強悍了。」
「……有什麼好謝的,就說不是我了。」
午後悶熱的天空伴隨潮濕的泥土氣味飄起雨來,頃刻間轉為滂沱豪雨,竈門見我妻欲起身往窗邊去,表示道半闔就可以了,保持屋內通風,才不會讓病菌一直累積於同一處,說著還想自己爬起來動手,卻是被按回布團裡。平時力氣極大,可以扛著數十斤木炭拉人力車、走山路不喊累的少年,此時因發燒而軟弱無力,原以為會遭到抗力的我妻方才下了猛力在他肩膀一推,造成重心失衡而一起倒到被褥上。
蒸栗子般的眼睛對上紅瞳,喉頭忽然乾渴,到嘴邊的道歉跟著唾沫被吞了回去,身下的人同樣安靜,難不成是撞暈了?我妻忽然想指著對方鼻子大喊竈門炭治郎你也有今天,在他有所動作之前,友人卻緩緩閉上了眼睛。
為了喜歡的人可以變強得什麼都做得到、嗎?
囈語是唯有自己能聽清的音量,誰也想不到我妻善逸同樣擅長發出微小的聲音,僅囁嚅的氣息搔癢般吹到對方面上。一切都是風邪的錯吧,加速的心跳咚咚咚地敲打我妻的鼓膜,他好像回到了鬼的屋子,隨著鼓動暈頭轉向地摔來翻去,回過神來發覺自己已經不在原來的位置上。
「靠這麼近,你會被傳染的。」
「......笨蛋不會感冒。」
「你怎麼說自己是笨蛋啊?」
推開我妻似乎燃盡了竈門所有體力,高溫竄上四肢百骸,不只是面部,胸前也泛著炎熱的色澤,沒餘力再提出別的問句,只瞇著眼睛急促地喘,我妻見狀趕緊伺候他躺下。
「就因為是笨蛋,所以直到現在才察覺......」黃髮少年幾不可聞地回應。
體力透支的竈門入眠迅速,呼吸回歸平穩後轉為睡眠時特有的綿長吐息,然而並不安穩,頻率不低的輕咳響了整個黃昏,張口換氣顯示他自豪的鼻腔塞得厲害,我妻原先抱著被團沉思,來自竈門那端無法忽略的夢囈則打亂甚至侵占思考。扭動著翻身、榻榻米和布料的摩擦、血液在放大血管奔流得如到處都缺氧、累積乳酸的肢體霹靂啪啦地蜷縮起來。
暫時放過被揉得不成模樣的棉被,我妻猶豫了片刻仍接近正在受苦的朋友,為其擦拭額頭、脖頸及胸口沁出的薄汗,理了理其凌亂的衣襟,再蓋好翻身時滑落的被子。
「媽媽......」
耳力絕佳的少年從未聽聞比那更無助的呼喚,他再也受不了,將裝著禰豆子的木箱從角落搬到床榻邊,說了句拜託妳照顧哥哥囉,便裹上羽織,離開了臥室。
他步入迴廊才驚覺,屋外的雨勢早已休止,耳裡迴盪的盡是來自臥房的雨音。
【番外試閱】
竈門對鬼發動攻勢前,總是會先高呼使敵方知悉,不懂得將自己隱藏在有利位置,老實過了頭而學不了偷襲--雖然曾經嘲笑他這樣子很傻,我妻這會兒完全笑不出來,只覺得這還真是羞恥到要命的習慣,他都同情起那些跟竈門對戰過的鬼了。
「可以牽你的手嗎?」
「可以靠過去和你一起睡嗎?」
「我可以抱著你嗎?」
面對這些投己所好的詢問,他固然捨不得拒絕,但老實人問得太過認真,打不了馬虎眼,竈門炭治郎彷彿只聽懂諸如可以或不可以、要或不要的二選一,其他模糊的答案都只會讓他繼續追問下去。
「善逸......我可以吻你嗎?」
交往了一陣子,終於在一次共同任務結束後迎來了這個問題,儘管從今往後還有許許多多更難以啟齒的題目,此時此刻他已想挖個地洞鑽、臉色紅到不行,頭髮則像觸電一樣立得老高。
「這種事情問什麼問,你你你看不出來我願不願意嗎?」
「可是我想知道善逸的想法,如果不喜歡的話,可以拒絕我的。希望善逸你不要逃避。」
--哪裡說得不清楚了!是說一點要讓我逃的意思都沒有啊!
我妻不禁往後退了一步,再一步、又一步,他的腳掌一離地,竈門便跟著向前踏,簡直像銀座流行的西洋舞。
正如清醒時分的所有笨拙,一緊張起來就無法顧及環境,他很快就被逼到牆邊,並且那實際上只是面承受不了重量的紙門,就連讓他靠在上頭欲拒還迎的本錢也沒有。
竈門面不改色,然而兩人狂躁的心跳聲吵得他聽不清楚對方又對自己說了什麼,只好以唇型判讀,「我想親你,可以嗎?」--他肯定是腦子燒壞才會去盯著人家的嘴巴瞧,現在可好,他全身都熱到不行,彷彿能從耳朵噴出蒸氣來。
即使曾經會對著剛見面的陌生女子求婚,現在的我妻善逸已經蛻變為知所進退的人了,自從親身體驗到真切的戀愛,方曉得何謂矜持與面子。他拉不下臉來說聲羞羞怯怯的可以,然而也絕不願意讓夢寐以求的初吻溜走。
「嗚--炭治郎!」
「是!咦、唔......」
戰鬥時的我妻每每讓敵方徹底失去戒心,後而暴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神速一刀斃命。我妻從來都知曉與竈門戰鬥之鬼的尷尬,竈門則首次體悟到和我妻對峙之鬼的愕然。
縮著身體退無可退的我妻猛然邁進一步,差點撞翻竈門而所幸只不過是胸膛緊貼胸膛,他以雙手扣住竈門的腮幫子,墊著腳尖送上重重一吻。正如殺鬼的俐落動作,唇碰到了唇,齒列相磕前已然分離,我妻放開的手改抱在自己頭上,蹲在地板放聲尖叫道:啊啊啊啊啊這樣的初吻是怎麼回事!
我妻面色酡紅地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委曲得彷彿遭人欺侮,竈門則愣在原地,手指撫上自己的嘴,上頭似乎還殘留幾秒前的觸感以及善逸剛吃完的點心氣味,甜膩得如同墜入蜜糖製成的沼澤,饒他是水之呼吸使用者,要他在糖漿裡泅游仍太強人所難。
木炭總是燒過了一陣子才開始發紅,竈門回過神來才發覺自己全身熱到沁出了汗,尤其雙頰燙得能煎蛋了,姿態低了一大截的黃髮少年仍然不知所云地在嚎啕大哭,他想,原來他的雞蛋在這裡,玉子燒不燒得熟正是火侯的問題。
竈門跟著彎下身體,掏出手帕擦乾我妻滿臉的眼淚,同時不著邊地想著蒸蛋果然得加鹽。他後知後覺地羞窘起來,需要伸手搭著我妻肩膀,以免因高溫所致的暈眩跌倒。
我妻停止了大呼小叫,抬起圓圓的眼睛望過來,鼓著雙頰似乎還略帶不滿:「幹嘛啊,這樣盯著我看該不會是發現其實我根本不是你的菜嗎?被一個男人親很噁心後悔了對吧?」
「不是的,只是……」對於他的自暴自棄,竈門回以堅定的眼神,誠摯、溫和地道:「我可以吻你嗎?」
【試閱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