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味PARO
我妻善逸嘗試過許多方法。諸如改變外在的穿搭技巧、記誦網路笑話、參加運動類社團,並靠著一雙快腿屢屢於短跑項目名列前茅。
亦諸如為了即將到來的迎新活動改裝機車──他的機車缺少後座扶手、坐墊傾斜,作為一台載美女專用的車子堪稱完美。他的所作所為皆是力求順利脫魯的正當手段。
現年大二的我妻,方經歷過社交活動最多的大學一年級。他曾經參與的活動多數由學長主導,沒有新生──尤其是男性新生──大放異彩的機會,然而情況已經不一樣了,現在的他榮升學長階級,不再是只會被晾在旁邊的身分。
但為什麼總是事與願違呢?
我妻怨怨地盯著對自己展露笑容自報姓名的後輩。
名為竈門炭治郎的後輩,一直被列於二年級生的觀察名單中,原因無他,臉長得好看、性子隨和,聽說還兼顧了學業和體育,他堪稱是所有社交活動中最大的競爭者。
「前輩,請多指教!」竈門精神抖擻地打了招呼,我妻則虛應了聲,努力無視同學們在一邊對自己的嘲諷──花了省吃儉用攒下來的生活費,處心積慮改造坐騎,鑰匙卻被男人抽中,並成為同儕笑柄,他的心情實在好不起來。
「咦……這台車沒有扶手。」跨上後座的學弟狐疑地回頭確認,他轉回正面時正經八百地握住車主的腰,大聲宣告道:「前輩,可以出發了!」
周遭的笑聲變得更大。我妻厭煩地想著:是是是、將車子改成把妹車、買了全新的糖果色安全帽,卻被女孩間人氣最高的學弟抽到鑰匙,都不知道該說是可憐可悲還是可笑了。
為了盡早逃離看笑話的同學,我妻立刻拉下擋風面罩、催動油門。他知道自己看上去肯定是生無可戀,都騎出校門口了還能聽見後方的哄然大笑。
他忍不住加速行駛,時速提升至七十公里,越是被市區繁密的紅綠燈攔下,他越是煩躁,下一次啟動時便更不保留地轉動把手。急衝與急煞之間,竈門的胸口好幾次撞到他的背上。平坦、結實、硬梆梆。我妻善逸簡直氣瘋,原本會這樣子與自己親密接觸的,應該是學妹柔軟的咪咪才對!
「啊啊可惡……」
「前輩?」
「沒事。」
我妻聽見後方傳來沉吟,他想告誡竈門炭治郎停止思考,否則光是呼吸聲就足以干擾自己騎車,大一學弟若有點自知之明便該乖乖閉嘴。在階級金字塔中,沒有摩托車的大一學弟連校內流浪犬都不如。
後輩卻又擠出幾聲悶悶的鼻音,我妻了解那是即將發話的前兆,竈門炭治郎顯然沒有接收到自己希望他安靜的想法──這樣也好,我妻從來不打算和第一天認識的學弟心電感應。
「嗯……我妻前輩累了吧?不介意的話換我騎吧。」竈門謹慎地建議,似乎不希望被認為是瞧不起他人的騎車技術。
煩躁的我妻仍不禁嚷嚷:「哈?你說什麼傻話?」
「前輩身上沒有酒精的味道,但騎起車來歪歪斜斜,又總到最後一刻才煞車。」竈門溫婉地陳述自己的想法,怕我妻聽不清楚似地將腦袋湊到他的耳邊,兩頂安全帽險些相撞。「疲勞駕駛是不好的喔,我有駕照,請讓我騎吧。」
我妻不好說明真正原因,竈門真摯關懷的嗓音亦使他無法拒絕好意,只能勉強答應學弟出於安全提出的方案。他停靠於路肩,和竈門交換了前後位置,然後立刻體驗到自己改裝的把妹車有多糟糕。
為了不過度接觸到對方,我妻拼命把腿張得更開以避免碰到竈門,卻又擔心摔車,只好伸長手臂彆扭地拉著前方學弟的衣角。
「前輩,這樣扯著我動來動去,車子會晃的。」後方的人不斷扭動,竈門顯然感到困擾,「要是坐不穩的話,可以抓我的腰沒關係,我不怕癢!」
哪裡是顧慮這種白癡的事──話說你一開始根本沒顧慮到我怕不怕癢就直接抱上來了啊!
我妻在心底尖叫,若不是竈門頂著鮮豔的安全帽,他早就掄起拳頭砸向前方的石頭腦袋。可他很少被人載,光是要維持平衡已經耗盡氣力。前往活動場地的路程不算長,他的大腿卻都快繃到抽筋了,除了接受學弟的建議還能怎麼樣呢?
被自己的機車逼到崩潰的我妻不得已恢復正常坐姿,明明只是搭著竈門的腰,過斜的坐墊卻讓他不斷前傾,直到真切地抱住對方為止。這台把妹車還沒讓他遇到什麼好事過,倒是把自己給整慘了。他自暴自棄地賴在竈門炭治郎背上,隔著安全帽聽著車流呼嘯與對方平穩的心跳聲。
竈門堅守速限、在每個黃燈減速,再加上他倆調整前後位置與坐姿的時間,根據我妻指示騎到會場時,活動早就開始了,從停車場就能感受到會場的喧鬧。我妻遠遠地聽見同學在開自己玩笑,大抵是「有個噁男學長叫我妻善逸,只要是女的他誰都可以」之類的話題。
「竈門,你先過去吧,我在這裡坐會。」
「怎麼了,我妻前輩不舒服嗎?」
「嗯啊。我不習慣坐在後座,腳都麻了。」我妻坐回車上,揮舞著手腕驅趕他:「竈門你作為主角的新生,就快點過去那邊吧!」
雖然同學間沒有惡意,只是說著逗逗新生,那群後輩也只是陪笑附和的樣子,我妻雖千辛萬苦地趕到會場,這下完全沒臉中途加入──他喪失了參與迎新活動的勇氣。
我妻將上身前傾,使手臂靠在儀表板上、支著下巴,自顧自地陷入檢討與哀愁。為了擺脫單身生活,他嘗試了諸多辦法,但沒有一個是管用的,而他每經歷一次失敗就會迅速尋求新的泡妞方式──他必須承認:自己是唯一要為自己淪為話題素材的現況負責的人,怨不得同學嘴上不饒人。
或許還是要像竈門的傢伙,才能獲得女孩子青睞吧,沒認清現實的自己絲毫不值得同情。我妻正要嘆氣,一道慌張的嗓音便由遠而近地將他的意識拉回停車場。
「我妻前輩!」
「竈門?你怎麼這麼快就折回來了!」
「前輩還沒有吃過東西吧?而且……剛才被學姊們圍著,有點可怕。」
我妻能想像竈門被女孩子包圍的樣子,更了解其背後會有多少不友善的目光──若他在現場的話,也會是朝竈門散發忌妒的人。
他吃著對方奉上的燒肉和烤吐司,嘆道:「竈門,你真是個怪人。」
「是嗎?」
竈門站在機車側邊,自己也取用了一塊三明治,將之送入嘴中前,他不好意思地坦白道,其實他十分不擅長待在人多的地方,還是在相對寧靜的停車場比較有安全感。
我妻挑了挑眉毛,誇張地說:「你竟然有人群恐懼症?」
「因為我在鄉下長大吧……」吞下一口吐司的竈門如此回答。
接續成長環境的話題,他們交換了許多家鄉的情報,我妻在東京寄人籬下,竈門則是直到進入大學,才離開從小成長的偏遠山村。
「這個,我有自信能做得更好吃。我很擅長燒烤,有機會的話,請我妻學長也嚐嚐看吧。」
「好啊,到時候絕對要算我一份!要我借你廚房也行!」
伴著閒聊,兩人沒花太多時間就吃光盤中的食物,用濕紙巾擦拭雙手後,我妻將那頂為了假想的女朋友購入的安全帽交給他。
「回去吧。炭治郎也沒有要再回會場了吧?」
「嗯。善逸前輩的身體好點了嗎?回程要不要也由我來騎呢?」
「也行。」我妻放開龍頭,乾脆地讓出前方的位置。
他們在沒人發現的情況下離開了場地。我妻這回沒認真指路,全靠竈門憑記憶瞎騎,為此耗費了比來時更多時間才找到正確方向,卻誰也沒有怨言,摩托車轟隆隆的引擎彷彿昭示一場愛情的開端。